日心又新

作者：孝濂

自2000年以來，與上一世紀相較，時代劇被賦予了不同的面貌。包括NHK大河劇、TBS年度特別節目，以及多部電影作品在內，為提振收視率而採用偶像明星和人氣演員（如木村拓哉演出電影「武士の一分」（武士的一分），瀧澤秀明演出大河劇「義経」、TBS開局50周年記念2006年電視劇「里見八犬伝」，宮崎葵演出大河劇「篤姫」，福山雅治演出大河劇「龍馬伝」等），或是運用電腦動畫合成、特效化妝、3D技術等新式製作拍攝手法（如佐藤浩市主演的2003年版電影「魔界転生」，江口洋介主演電影「GOEMON」（大盜五右衛門），三池崇史導演的日本首部3D時代劇電影「一命」等）。

本文主題電影「火天の城」（火天之城），則是採用了新式的故事題材，改編自作家山本兼一的2004年同名小說（2004年第11回松本清張賞獲獎，2005年第132回直木賞入圍，中文版由台灣商務印書館於2011年2月出版）。與過往時代劇以武士為主的故事內容不同，本片以建築安土城的工匠「岡部又右衛門」為主角，描述其受命建城，故事重心在於工匠克服萬難築造安土城的經過。

主角岡部又右衛門，為建造安土城的「宮大工」—根據辭典解釋，是專司神社、佛寺、宮殿等建築營造的工匠。現今的「宮大工」是負責修繕維護史蹟與寺社等傳統建築的營造，仍為深受重視的一門技藝（如日本傳統建築技術保存會此等全國性的團體，定期舉辦講習培育傳統建築人才；日本建築專門學校亦以傳統建築為教授及實習科目）。而「火天」一詞指佛教的護法神「十二天」之一，源自於吠陀與婆羅門信仰中的自然界神祇火神。

從卡司來看，擔綱本片角色的多為演員曾參與時代劇演出，包括導演黑澤明名作「隠し砦の三悪人」（戰國英豪）的2007年翻拍版本「THE LAST PRINCESS」（台灣中譯片名為「黃金公主」）中飾演鷹山刑部的椎名桔平，大河劇「江〜姫たちの戦国〜」中飾演北政所的大竹しのぶ，大河劇「風林火山」中飾演板垣信方的夏八木勲，大河劇「信長 KING OF ZIPANGU」的主角緒形直人等；而主角西田敏行更是時代劇中硬底子的實力派演員，身段腔調和演技均無懈可擊。

製作單位為求安土城場景的真實，起用了曾製作時代劇電影「隠し剣鬼の爪」（隱劍鬼爪）、「たそがれ清兵衛」（黃昏清兵衛）的美術監督，並在淡路島搭建了佔地達兩萬平方公尺的實體場景；在東京的攝影棚重現安土城結構的場景中，甚至不惜使用價值數百萬日圓的檜木原材來搭建，總製作費用高達十五億日圓，足見其重現原景的決心。至於主角探訪古蹟尋求設計靈感，琵琶湖畔遠眺，以及隻身前往木曾山區索求主柱用的檜木等鏡頭，則在京都、滋賀與木曾福島（今長野縣木曾郡木曾町）等地取景。

特別值得一提的是，劇組拍攝山林與巨大神木等鏡頭時，曾來到台灣取景！從片尾致謝單位的字幕來看，取景地點當在宜蘭棲蘭山林區。筆者曾造訪過一次，林內景色幽遠而深邃，而神木群的鬱鬱蒼翠更是難以言喻筆述，同樣的美景也曾出現在電影「賽德克‧巴萊」中。絕美的山林景色被運用在外國電影裡，可稱得上是台灣之美的榮耀了。

與眾多的史詩電影相似，片中大量運用強烈色彩對比反差，遠景、空中俯視等鏡頭，來呈現場景的壯闊感和華麗感以及日本傳統建築結構的複雜精緻。由於是歷史故事，基於安土城原址已焚燬等諸般因素，少不了要使用CG動畫合成，但在片中所佔比例並不算太高；眾多的剪接鏡頭中，導演更重視演員的細微表情的特寫呈現，其中又以主角西田敏行為要，用以凸顯出對岡部又右衛門及其工匠團隊而言，安土建城的任務困難度與艱辛的情緒變化。

本片為直線正敘手法，沒有歷史事件的鋪陳，沒有戰國群雄紛亂的描述，觀眾並不需要太深入的背景知識，就電影的故事性而言似乎略顯單調，但單純的劇情得以使其一致的維繫在核心價值觀：貫徹信念。從織田信長下令建造安土城開始，岡部又右衛門受命建城、參與設計圖競賽、前往木曾山林尋找絕佳建材、承受建造期限的壓力而彈性疲乏、面對上級武士強拉戰地工匠等無理要求的咄咄逼人，甚至岡部的妻子默默支持而過勞病故，起運巨石發生信長遇刺導致巨石崩落的意外慘劇，到岡部一族全員合作奮力搶修主結構的瑕疵，使其免於倒塌崩毀，所有的角色努力與犧牲都是為了貫徹「安土建城」的信念，把原本眾人認為絕無可能的事，變為可能，貫徹此一信念便是工匠對技藝的唯一堅持。這等信念正是種種傳統技藝的職人們最令人感佩的特點。

安土城遺址現位於日本滋賀縣近江八幡市，鄰近琵琶湖東南岸，為日本國定特別史跡（遺址附近設有滋賀縣立安土城考古博物館）。根據現存史料記載，安土建城始於天正四年（1576年），完工於天正七年（1579年），天正十年（1582年）本能寺之變後天守閣及其周邊建物焚燬，至於焚燬主因則有多種說法，尚無定論。而主角岡部又右衛門則生卒年不詳，史書中著墨並不多，反映出傳統歷史書寫的盲點。

綜觀本片，對岡部又右衛門而言，安土城建築「不僅是木材的組合，更是人心的凝聚」；對織田信長而言，安土建城信念就有如治國，「若忘記人民，為私利而一意孤行則國滅。」透過簡單的兩句台詞，導演似乎希望觀眾用最單純的角度欣賞「火天之城」這部電影，不需要放進太多的歷史知識與成見。整體而言，這是部相當值得推薦的史詩電影。